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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怀念——纪念父亲李国平教授诞辰100周年

发布时间:2010-12-11 07:15 来源: 作者: 李汉鑫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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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115日是父亲李国平诞辰100周年的日子。父亲离开我们已14年了,每当想念他时,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他那么慈爱而充满智慧,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动、影响着我们,永远激励我们积极面对事业和人生!

父亲是我国著名数学家和教育家,中国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院士),国家一级教授。他的学术成就,不需我们做儿子的评说,我想说的是他作为慈父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从这些往事中能够看到父亲的慈爱、豁达,多才多艺,能够在他的身边成长,我们兄弟姐妹是多么幸福!

父亲的专业是数学,但他在中国历史和古汉语文学方面的知识却非常丰富。工作之余,他喜欢作诗填词,解放以来共作诗、词1000多首。常言道“诗言志”,他正是把自己生活中的思想感受和人生追求用诗词表达出来。1958年他主动要求和武汉大学的数百师生一道,参加了东西湖围堤造田工程,他感受到体力劳动给自己思想带来进步,曾写下“双肩负重从头学,响彻云霄破土声”和“未曾服老精神壮,犹唱山歌一起肩”的动人诗句。十年动乱后,他又在诗中写道:“自笑满头白发生,此生岂复事浮名?千锤百炼真金在,待铸洪钟应鼓声”,表达了自己虽经十年磨难,仍然对祖国和人民无限忠诚,要为祖国的科学事业而奋发工作的满腔热忱!每读此诗,回想起父亲在那个年代的痛苦遭遇,我总是感慨万千。

祖国的民族文化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宝库。父亲平时教育我们,搞理工科的一定要学习一点中文、历史,搞文科的则一定要学习一点自然科学知识,而不论是学文科还是理科,都要认真学好辩证唯物论。作为第四、五、六届全国人大的代表,他还将此意见在五届人大上作为议案提出,建议在大学理工科开设一些文科课程。他自己在工作之余,经常阅读边缘学科和文、史书籍,有时在饭桌上还向我们讲述这些知识。我很小就在父亲指导下读陈寿的《三国志》、《二十四史弹词》和前、后《汉书》,为后来中国历史和文言文学习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父亲业余酷爱书、画。他是湖北省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他的书法原学是成亲王《竹枝词》,后自成一体,行、楷兼具,清秀流畅,别有韵味。他的作品,报刊多有刊载。特别让我感怀的是,父亲从没有让任何一位上门求字者遭过拒绝。父亲还非常喜欢画画,1941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四川乐山认识了我国著名国画家关山月先生,那时关伯伯也是30岁的年轻人,尚未成名。他刚从印度写生回国,很想在四川举办画展,父亲知道后,鼎力相助,在报上撰文高度评价和推荐关伯伯的画作。后来画展获得了很大的成功,父亲遂和关伯伯成为挚友。父亲不仅以此陶冶性情,而且将自己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作为对紧张工作的积极休息。正如他在诗中所言:“著论难成更稿数,吟诗随兴觉身轻”。

父亲在我们少年时代就告诉我们,“我并不希望你们做专业的艺术家,但是我希望你们喜欢艺术,这对你们的成长是大有好处的。”我的母亲也多才多艺,会弹风琴,会唱几乎所有的抗日救亡歌曲。每每回家听到母亲的琴声,我们会觉得家是多么温馨、多么令人向往!在父母的影响下,我们兄弟姐妹除了自己的专业之外,几乎人人都喜欢美术和音乐。姐姐小川很小就会弹风琴,哥哥德华和二弟工真喜欢小提琴,大弟行健的单簧管、双簧管、萨克斯管都吹得好,我和小弟工宝还有妹妹工勤喜欢拉手风琴。儿时逢年过节,我们家都要举行家庭音乐会,音乐会上先是母亲弹琴我们唱歌,后来我们上去演奏、演唱。这种传统一直延续至今。现在我们虽然都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但在家庭音乐会上我们总觉得自己还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朝气。

父亲年轻时曾经吃过很多苦,求学时为了省钱买书,曾经长期不吃早饭,16岁开始就靠做代课老师自己养活自己。上高中时他给初中生上课,上大学预科时就给高中生上课,很是辛苦。但是他的身体一直很好,与人交谈,声音洪亮,中气甚足,且动作敏捷,快步如飞。这与他平时喜爱武术,注意锻炼身体是分不开的。父亲文理兼长,多为世人所知,但他对武术的喜爱却是鲜为人知的。

父亲年少时在广东老家学过南拳,在中山大学读书时又业余学习了少林派的六合拳术及器械。他长期坚持锻炼,从不松懈。有时工作疲劳了,只见他立起身来,扎下马步,接连几个招式,竟让人目不暇接,70多岁时,单腾飞脚还踢得呱呱叫!原武汉大学党委书记、后任高教部副部长的刘仰桥同志曾经送给父亲一口清代骑兵将领传下来的宝剑,重约10余斤,父亲非常喜爱。他时常早上起来,手握龙泉,指天划地,劈、撩、斩、刺,运用自如。

我们在父亲的影响下都很注意锻炼身体,我们在院子里自制了单杠、杠铃,每天在哥哥们的带领下锻炼身体,星期天大家就一起去爬珞珈山。而对武术,以我和大弟行健最为喜欢。我10岁时父亲就教我站马步,学习六和拳术和枪术、刀术。父亲最喜欢枪和单刀,他告诉我,枪是长兵器之王,而单刀是破枪的。所以我也很喜欢枪和单刀。父亲的枪术非常厉害,尤其是他的“中平枪”,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我为学枪,多次被父亲的“中平枪”刺中肩窝,虽然有棉花包裹枪头,但是仍难免红肿起来,母亲很是心疼,父亲则一边用烧着的白酒为我按摩,一边告诉我中枪的毛病在那里,他抚摸我的肩膀说:“只有不怕疼又会动脑子,你才能学到真本领。”这情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由于得到父亲的“真传”,我16岁时枪术在珞珈山同龄人中已罕逢敌手,在学校民兵刺杀训练中,也大占上风。

我们小时候从父亲的武学教育中得益非浅。他告诫我们,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报效国家,绝不是为了打架斗狠。相反,学武之人一定要学会谦让,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手,否则会使对方受伤。他常以岳飞、关公、赵子龙、罗成、杨六郎还有霍元甲这些忠直正义、武功高强的古代英雄故事教育我们。他要我们做文武双全的人,讲民族大义、讲信用、讲谦让、重感情。引申开去,就是要我们做德智体全面发展、既能动脑又能动手的人。

父亲为人性情爽朗、豁达大度,是位非常慈爱的父亲。他一有闲暇,总是给我们讲故事,和我们一起讨论文学、历史、乃至音乐、艺术等,并认真发表自己的意见,决无家长作风。他虽然工作很忙,但对我们思想、学习、工作、生活情况均非常关心,我们在父母的引导下,不论顺境、逆境,都始终保持明确的生活目标和服务祖国人民的崇高理想。这是我们兄弟姐妹都能在各自事业中取得一些成就的重要原因。

1970年我作为下乡知识青年被招工回城,在长航局当钢筋工。那时很多青年人认为当建筑工人被人瞧不起,不光彩,连老婆都找不到。父亲鼓励我:“做什么工作都是光荣的。只要你热爱工作、做好工作,但又不满足现状,你就会有出息。你是钢筋工,我希望你的意志和身体都像钢铁一样!记住,条条大路都通罗马!”我牢记父亲教诲,要求自己要做最好的技术工人,我白天刻苦向师傅学习钢筋工技术,很快就能够自己看图纸、放大样,计算各类钢筋的尺寸,手工弯制各种型号和规格的钢筋。到了晚上,我就认真自学建筑工程施工管理理论。这些努力为我5年以后在建筑施工企业担任领导工作打下了基础。

1973年组织提拔我担任长航局机关团委副书记,并兼任文字秘书,就要离开施工生产第一线,心中颇有不舍。父亲知道后,就用条幅写了两首七绝送我,一首是“南园李贺叹雕虫,却把当帘月比弓,不见书生有陆贽,文章高处有春风。”一首是“未到岳阳偏有韵,洞庭湖畔岳阳楼,稀文一记千春颂,忧乐相关天下谋”。他说:“做文字工作同样可以大有作为,并不是雕虫小技,你看陆贽写了多少治国平天下的好文章。要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才是最重要的。”后来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都始终记住父亲的话,勤谨努力,廉洁奉公,并勤于动手动笔。父亲给我写的两首诗我一直珍藏至今。

父亲在日常生活中对我们体贴入微,对我们的个性、爱好都很了解,他善于引导和支持我们向各自适宜的方向发展。我幼年非常喜欢画马,1959年我画的八骏图还曾经参加武汉市庆祝国庆10周年少年儿童画展。但是那时我从未见过真马,很想看看真马到底是什么样子。父亲很了解我的心情,有一次他下班后,遇到有马车队在办公大楼旁休息,旋即回家带我去看马。在马车队师傅的帮助下,他抱着我,让我抚摸马的鬃毛、脖子,并让我骑上马背。我第一次看见马时那兴高采烈的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这使我这一辈子都那么喜欢马。

父亲非常善于教育孩子,他从来不会挫伤孩子的积极性。当我写字或画画时,他会抽空站在旁边,总是夸奖:“嗯!这匹马画得很好!”“这个字转折写得不错!”此外,他时常把我的画和字送给他的朋友或学生,有时甚至要我当面快速地画一匹马送给他们,这让我产生很强的成就感。父亲虽然是数学家,可是他从来没有教我做过一道数学题。他曾经教育我们:“真正的学问不是靠老师教出来的,而是靠学生自己钻研出来的,老师要教的是让学生学会自学方法,唯有能自学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学问家。”在我跨进中学大门时,他就教我自学方法,教我用“写读法”自学数学,把书读薄,用“信封法”快记外语单词。1964年我参加中考,成绩列武汉市第三名,当时可以读任何一所重点高中。可是父亲对我说:“你的母校培育了你,应该对母校有感情,我建议你还是上母校的高中吧。”我听了父亲的话,仍然留在了华师二附中。父亲就是这样,在他的不平凡的一生中最热爱的是科学,最看重的就是情义!

父亲是199628去世的,享年86岁。每年清明节我们都会携带儿、孙到武昌光谷广场他的铜像前去缅怀他。我们将继承父亲伟大人格精神并一代代传承下去!父亲这位学贯中西、文博今古,创始辟路、正气浩然的科学家和教育家,这位充满爱心、充满智慧、爽朗豁达而又多才多艺的慈父,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稿件来源:武汉大学报1211期 编辑:陈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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