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行院士:
惊悉齐民友先生去世的噩耗,万分悲痛!齐先生是我们敬爱的前辈,是著名的偏微分方程专家,多年来他为我国数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有幸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跟随齐先生学习与钻研偏微分算子理论,获益匪浅,终生难忘。前年祝贺齐先生九十诞辰时其健谈的声音犹在,今突然离世,令人痛惜万分。
方复全院士:
惊悉尊敬的齐民友先生仙逝,万分悲痛。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与先生相识,得到齐先生很多提携和帮助。那时我在华工上大学,常去武汉大学参加讨论班,至今还记得齐先生的音容笑貌、诙谐谈笑。齐先生对我这个安徽小老乡也是格外照顾。那时写了一篇拓扑方面的小论文,用稿纸抄写好,到齐先生家里请先生指教。先生非常重视,特地把我介绍给浙大干丹岩老师,并请他审阅。那时,因为我还是本科生,先生尤为关照,特地把我的情况介绍给华工校长黄树槐教授。也因为齐先生的推荐,大学期间我就去浙大旁听了干丹岩老师主讲的研究生课程,被浙大破格免试录取为研究生。尽管后来没有成行,但这段经历在我的学术成长过程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齐先生是一位学识渊博、睿智豁达、谈吐风趣的大学者。尽管彼时我只是一个本科生,先生却没有丝毫架子,花很多时间与我一对一交流。再回首时,我尤为感动。齐先生为数学家树立了伟大的榜样,永远铭记先生的提携,永远感恩先生的帮助。
李大潜院士:
初到武大,就为珞珈山秀丽的景色所折服,而齐民友老师则以其淵博的学养、睿智的思考及过人的智慧,给人以难忘的印象,更为珞珈山增添了迷人的风采。我与齐民友老师相识相知逾半个世纪,他不仅是我的一个挚友,更是我的一个良师,我对此深引为自豪. 今悉齐民友老师驾鹤西去,颇感突然,更极为悲痛. 历历往事涌上心头,挥之不去,难以忘怀,痛何如之.
珈珈山失去了一座镇山之宝,中国数学界失去了一位具有遠见卓识且成就斐然的数学大师,让我们满怀悲痛之情,祝齐民友老师一路走好,永远安息。
穆穆院士:
惊悉齐民友先生逝世,深感悲痛!
1980年秋,我的硕士导师许政范教授安排我去武汉大学数学系参加齐先生弟弟苏竞存教授主讲的“微分拓扑”讲习班。因为当时通讯手段落后,我抵达后发现无法注册入住,只好向先生求助。他刚刚从国外访问归来,不顾劳累,多方协调,帮我解决了困难。先生平易近人,得知我是安徽滁州定远人后,便告诉我他在滁州生活过一段时间,又称我为“小老乡”,一下子拉近了大教授与一位普通硕士生之间的距离。
我也有幸旁听了他在武汉大学数学系做的国外访问演讲。先生意气风发,语言感染力强,显示了极强的责任感与担当意识。我们一起旁听的年轻人,都深受鼓舞。
1982年,我在复旦大学师从谷超豪与李大潜教授攻读博士学位,开始从事大气动力学中非线性涡度方程的适定性研究。齐先生多次来沪,每次见面,他总是非常关心我、鼓励我。
与先生交往屈指可数,但是教诲终身难忘!
丘成桐院士:
今天杨乐先生告诉我齐民友教授刚刚去逝,享年九十二岁。我在41年前认识齐先生,交往不算多,但是一直以来,我知道他是彬彬君子,对于学问科研,对于大学教育都是不遗余力的。记得在1992年,我和我的朋友 Bill Helton、郑绍远和我两个孩子,从重庆坐船到武汉时,就住在武汉大学。齐校长好客,招待我们,让我们宾至如归。我们谈论中国数学发展,不得不佩服齐校长的见解。他和王柔怀等教授组织的关于拟微分算子(pseudo-differential operator)及傅立叶积分算子(Fourier integral operator)的讨论班,带领中国调和分析和线性微分算子的研究现代化,功不可没。中国近代数学史会记得他。
汤涛院士:
惊悉齐民友先生逝世,深感悲痛。齐先生在学术上有很高造诣,特别是在偏微分方程领域研究成果丰富。他还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教育家,曾担任武汉大学校长,带领武汉大学迈向卓越。齐先生在数学人才培养方面也成就斐然,桃李满天下。
难能可贵的是齐先生十分重视数学思想的推广与普及,著有《数学与文化》《世纪之交话数学》《重温微积分》等著作。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齐先生八十多岁高龄还独自翻译了《普林斯顿数学指南》(三卷本)。《普林斯顿数学指南》的英文主编是菲尔兹奖得主Tim Gowers ,有一百多位数学家参与撰写,介绍了数学的概貌特别是20 世纪下半叶的数学发展。原著1000多页,中译本三卷共1600多页,齐先生用了4年时间来翻译。在翻译过程中,不仅改正了一些原著中的笔误或排版错误,还以“译者注”的形式补充了许多背景知识和最新进展情况。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即使精力旺盛的中青年学者也会望而却步,而八十高龄的齐先生独自承担了这一重任。这个中译本是齐先生留给中国数学工作者和爱好者的宝贵财富。
大约三年前,我和好友陈化教授讨论采访齐先生,在我和刘建亚教授主编的《数学文化》上发表,让更多人认识和了解齐先生。2019年4月,在陈化兄的大力支持下,齐先生还接受了我的博士后王涛博士的采访,访谈录在《数学文化》十周年纪念刊上发表。这两天重读此文,感触良多,深深感到齐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和学者!
齐民友教授的学生张焕乔院士:
惊悉敬爱的齐民友老师不幸病逝,万分悲痛!齐老师是我国著名数学家和杰出教育家,成就斐然,桃李满天下。他的去世,是我国数学界和教育界的巨大损失。1952-1954年齐老师教授我们高等数学和复变函数,他精湛教学深受我们喜爱,使我终身受益,他的英容笑貌一直在我心中。我要学习齐老师爱囯执教,秉公教学,潜心学问,正直不阿,为人师表的高尚品德。我永远怀念敬爱的齐民友老师。齐老师安息!请家属节哀保重。
齐民友教授的学生陈化教授:
自8月8日下午突接噩耗,恩师齐民友教授突发心梗,经120急救车急送武大中南医院抢救,但还是无力回天,离我们而去了!这三天来,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这几天忙于各种事务,自己也数次提笔想写一些文字,但每次都被汹涌而至的思绪所打断……
回想6月底学校放暑假之前,我因要去南京和上海连续参加两次学术会议,故决定提前离开武汉,特地和我夫人一起到齐老师家探望并向他辞行。一进老师的家门就看到老师的工作间门开着,他正坐在计算机前工作。齐先生听到我来了,站起身来慢慢地从工作间走到客厅沙发前落座。老我看到他满脸疲惫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工作超时了!我知道齐先生翻译康托的书已近尾声,这本书翻译难度大,耗费了齐先生的大量精力。齐先生写文章和翻译书都是亲自操刀,直接在计算机上用拼音打汉字,所以他在计算机前一坐下来开始工作,就常常忘记了时间。因为齐先生近几年几次病发住院都是因为工作强度太大、过于劳累而导致的!特别是几年前他独自翻译《普林斯顿数学指南》这套巨著时,有时每天坐在计算机前工作的时间常常超过十小时,所以这种工作强度对齐先生的身体造成了极大伤害!而且齐先生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自己已经有病了,也不愿意去医院看看,也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些学生,总想着自己可以“扛过去”!2017年那次病情加重,自己都站立不稳了,在家里摔倒了两次,没有办法才让家人告诉我们。结果一送到中南医院检查,就发现其中有一项心肌酶异乎寻常的高,于是主管医生立即下达了病危通知单,并告诉我们齐老师有随时发生心肌梗死的危险,要求齐老师绝对卧床休息。那一次齐老师在医院住了2个多月,好在医生医术高超,齐先生的心肌酶已大大降低,后来才得到医生的准许,带着一堆药物和医嘱出院回家,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一次之后,我曾向齐先生约定,今后在可以工作的情况下,每天在电脑前连续工作时间不能超过2小时,每天的工作时间也控制在2-3小时!齐先生当时是答应了,但很快他就把这些约定特别是医生对他的警告丢到九霄云外!我们每次去他家探望,还是总看到齐先生坐在工作间的电脑前忙碌着,一问居家保姆,得到的答复是齐先生每天的工作时间实际上常超过八小时!我们知道居家保姆是无法约束齐先生的,而齐先生的工作清单上还满满排着他的工作计划……
从2017年那次大病之后,齐先生又病过几次。2019年底新冠疫情暴发之前,他还又住过一次医院,只是病情没有2017年那次严重。但我想,2017年那次病情发现齐先生的心肌酶异常,应该是留下了病根。如果平时不注意休息和保养,这种病根就像是“埋在身体里的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2020年初春节前,武汉市因为新冠疫情暴发而封城,我们全家当时正在上海女儿家“避难”,那时学校要求老师们上网课,我们在上海呆了整整一个学期直到暑假结束才回武大。还好那段时间齐先生一直都平平安安的。近两年因为新冠疫情,齐先生去医院检查的机会少了,但他的工作量却丝毫没有减少,以至于引起这次的突发心梗……
回想6月底我们向齐先生辞行,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我再次向他提到每天在电脑前的工作时间绝对不要超过2-3小时,齐先生也照样是笑呵呵当面向我表示“同意”!由于我暑假的各种安排也很满,我告诉齐先生,应该会到8月底学校开学前回到武大,再来探望他和师母程老师。齐先生和程老师当时还在我手机上看了许多我的两位外孙的照片和视频,他们非常高兴。我们在齐先生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到了12点多钟才和他们告别,没想到这一次和齐先生竟是永别!
齐民友教授的学生王维克教授:
惊闻齐民友先生仙逝,一下很难相信。先生虽然已经90多岁高龄,但一直思维清晰,笔耕不止,我们还常通过邮件或者微信,聊数学、时事等,齐先生字里行间完全展现的是一个年轻的心态。没想到先生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的确令人悲痛万分。
和齐先生认识应该有四十余载。我们是武汉大学数学系七七级本科生,二年级就和几个同学联系齐先生希望课外学习一些偏微分方程。大学三年级时,齐先生和吴厚心先生组织我们研读彼得罗夫斯基的《偏微分方程讲义》,有了一些基础后又研读一些英文原著和文献,譬如L. Hörmander的《The analysis of linear partial differential operators》等。和我一起参加这个小讨论班的同学有徐超江,陈化和李先清。从这个时候起,我就跟随齐先生和吴先生学习偏微分方程,后又在齐先生指导下获得博士学位。师从齐先生学习偏微分方程的时光是难忘的,先生对数学的整体把握和入门三分的独到见解,对我们这些初入偏微分方程领域的学子是一种极大的震撼,而齐先生对数学概念的直观感觉,我一直作为我的学术追求。记得一段时间齐先生有腿伤,我们的讨论班就在齐先生家里架上一块小黑板讨论,这样和齐先生和师母程少兰教授有更多接触,齐先生和程老师对我们学生的关心,今天想起来还是十分暖心。在和齐先生相处的时光里,先生的睿智、豁达和幽默,一直是我学习的楷模。
留校任教后,齐先生对我们这些学生十分关心,为我们提高深造提供机会。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齐先生推荐我到美国斯坦福大学刘太平教授处进修,使我有机会把微局部分析的理论通过格林函数的办法用到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的研究,为我后来的学术生涯的提升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契机。
2002年我调到上海交通大学工作,先生对我一直非常关心,对我的一些进步都会通过电话和邮件鼓励。我每次回武汉,特别是春节期间,都会到齐先生家看望他和程老师。每次在齐先生家聊天,我都感到是一次精神上的洗礼。无论是对数学还是社会上热点,齐先生的看法和褒贬,都不得不让人忍俊不禁,耳目一新。记得我当时对网络购物还不太愿意尝试时,齐先生就兴致勃勃地讲他如何在手机上绑上一张银行卡进行网络购物。先生还会给我介绍一些网上的数学资源和一些有深度的关于文化和时事的文章和书籍。先生如此年轻豁达的心态,深深激励着我,也给予我极大的精神给养。
先生对数学与文化的看法独树一帜,在数学界颇具影响。先生的专著《数学与文化》,我每每重读都会享受一段与哲人的交流的美好时光,留下一段令人回味的阅读快感。先生在书的最后,别有深意借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的一篇名诗“童僧”结束,这宛如一杯好茶给予你回味无穷的醇香。书中讲到:
“幼小的童僧被俘以后被送进一座修道院,虽然有长老对它的关怀和爱护,童僧满心渴望自由而在一个深夜逃走,他看到美丽的田野,又一次获得自由。可是在深夜中与虎豹搏斗,受了重伤而昏迷不醒。童僧醒来,发现自己只得到三天自由而又被长老救回了修道院,于是他说:
我一生要没有这幸福的三天,
那它比起你这衰老的残年,
还要更凄惶,还要更悲惨。”
我们正在进行科学探索,我们的大多数毫无疑义地被嵌入背景,但这段探索的经历就是幸福!
愿齐先生的精神永存!
齐民友教授的学生徐超江教授:
惊闻恩师齐民友先生仙逝,心中有说不出的悲痛!
先生与我亦师亦友40余载,往事历历在目。1972年读高中的时候,我的数学老师去参加一个培训班听过齐先生的课,他回来就教我们高二的学生学习多项式的欧几里得除法和证明实数的连续性。因此,齐先生的大名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当时的我对先生的崇拜,就犹如现在的追星族追明星一般。那时候齐先生下放到武汉大学沙洋分校,他积极参与培训当地的中学教师,认真地为中学教师的培训班学员写了“代数”“几何”“平面解析几何”“微积分大意”等讲义,所以在湖北省荆州地区有一大批先生的数学粉丝。
恢复高考时,我的第一志愿就是冲着先生去的,如愿以偿考入武汉大学数学系。我在大二时就联系上了先生,从那时起先生就指导我们读一些专业书。记得在大三时先生和吴厚心老师一起组织我们读苏联科学院院士彼得罗夫斯基的《偏微分方程讲义》,参加的有同班同学陈化、王维克以及后来加入的李先清。到了大四则直接组织我们讨论Ivrii和Petkov关于非严格双曲方程的英文论文,同时鼓励我们读英文原版书。图书馆的英文原文版当时只是提供给老师和研究生看的,我们本科生是不能进去的。先生为此特地和图书馆管理人员打招呼对我们特别对待,这使得我有机会早早接触到了最的原版书。有段时间先生的腿骨折了,需要在家卧床,他家的小客厅就成了我们的教室,师母则每次都会给我们准备美味的麦乳精。大学的四年学习生活就是在先生和师母的精心呵护下度过的,我们确实是收获满满。
本科毕业以后我直接来到法国南巴黎大学读博士学位。当我向法国导师J.-M.Bony介绍了本科期间的学习内容以后,他非常高兴,特别带我去图书馆找到Petrovskii的《偏微分方程讲义》的法文版,他让我再认真读一读,不久就直接免除了我的所有课程考试,直接给了我博士论文题目,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因为那时我的法语水平还不能完全听懂讲课内容,主要是靠抄同学的笔记。如果一门一门的去考试的话至少要多读一年。我到法国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这都要归功于恩师在我们本科期间给我们开的小灶。我的法国导师每次和我谈到齐先生时,敬佩之情溢于言表。他认为齐先生学识渊博,有极高的数学修养和学术品味。我后来又沾齐先生的光,有幸接触过几个国际著名数学家,如Nirenberg、Stein、Garding、Mizohata和陈省身先生,他们对齐先生都有极高的评价。
1986年初,我学成回到了武大,成了先生的同事以后,更是得到了先生的鼎力提携,在这里就不赘述了。先生一生始终坚持一个科学家的初心,保持学者风范,光明磊落、爱科学、爱学生。先生的言传身教一直是我做人的一面镜子,它使我受益终生。
(编辑:陈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