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静
诗性是人类的自然属性,人作为感性的动物决不会抗拒与生俱来的自然韵律,也就是诗意。泰戈尔曾说:“我们生来都是旅人。”我想说,我们生来都是诗人。
我已经回想不起诗与词的诗意带给我的最初印象。童年时期,幽静无人的黄昏,我会抱一本唐诗,独自坐在窗台下,就着越来越暗的光线,一页页随意翻读,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全然不觉时间流逝。
当时的我,不了解诗背后的无奈心酸或难以言表的朦胧情绪,但填补了我心中大片的荒凉和空白。不解与懵懂,没有削减我对诗词的钟爱,而是成全了它在我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若即若离,求而不得,才念念不忘以致不可自拔。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当年那个孤寂的小孩在记忆里越走越远,我很想在某个黄昏遇到时时盼着长大的她,迎着她彷徨的眼神,轻轻地对她说,不要难过,不要失落,一切法相都是缘分,一切等待都有尽处。
而今茶尽一壶,琴尽一曲,流光辗转,倏忽已是多年。我的枕边除了唐诗三百首,又多出了宋词三百首,花间集,李义山选集,杜诗详注……这些或高亢昂扬或低沉婉转的韵律时时滋润着我皮相之下的灵魂,使它不在世事的熏陶下变得干枯麻木。
随着年岁渐增,我开始重新认识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诗人,重新打量每一篇记诵过的诗词。
我看到陶元亮的酒里沉淀了整整一生的荣辱得失,一组《饮酒》二十篇,每一樽酒都是岁月的纯酿;我看到《长恨歌》的背后白乐天意味深长的惨淡的笑容,那是对一个王朝倾覆的变相铭记;我看到《燕台诗四首》诡异的华丽中充满了阴郁、寂寞、荒凉,那是李义山求而不得的疯狂;我看到《花间集》里情爱痴缠下千篇一律的人生怅惘,十八个词人、五百首词,那是一个黯淡时代共同的迷失……
他们在诗中所倾注的种种情感,原是随行随止的生命体验,无论再过多少年也一样读来惊心动魄,每一篇诗经过作者洗练从而超脱凡世,再经由读者还原使之降落人间,如此淬炼,诗意亘古如新,别有一番洞天。情到深处,明白灵魂的共鸣从来不受时间山川的阻隔,人生在世的许多可贵之处,正是源于精神的孤寂。于我,在这一方孤寂的天地里参悟前尘,寻觅去向。
再后来,我渐渐懂得了文人的真正涵义,不是耀眼的千古辞章,而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立世之道以及我自横刀的气概。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这不是诗的本意,是诗的生命所在。奴颜媚骨的宋之问即使绝妙诗文信手拈来,也不会有人承认他是真正的文人,因为文人必是才气与风骨并存,才气可以不是上佳,风骨却不能有半点折损。所谓道德文章,道德在前,文章在后。曹丕曾言“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用以经国得以不朽的,一定不仅指才气纵横的诗赋,文风之中正、道义之持守才是精义所在。
相伴多年,诗书与我早已融为一体。我向着古代文学的诗词方向跋涉,再也没有比这更愉悦的了,我仿佛找到了跨越天堑的通途。
我的生命小舟平淡地漂泊在茫茫沧海之上,是这样一阵东风,给了我温存一梦。(作者系文学院2016级学生,中华好诗词武大赛区一等奖获得者。)
(学生编辑:吴霜 指导老师:肖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