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玄妙与神秘感
哲学总有那么一点玄妙莫测的味道,从事哲学研究的人也因此多多少少都带有些神秘色彩,或被认为是一批怪人。而一些高中生的家长之所以反对自己的子女学习哲学,一是担心孩子未来找不到工作,二是担心孩子未来成为怪人。据我与学生接触所知,一些本科生喜欢哲学,但不愿意将哲学作为专业来学习,其中的原因之一也是出于生计考虑。
当然,还有部分人误以为哲学就是讲唯物与唯心,辩证法与形而上学,运动与静止,绝对与相对等一大堆抽象的、永远正确,实际上并不管用的问题。这当然得力于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哲学教育的大众化,一方面提高了中国普通民众的哲学思维水平,但也将哲学认识简单化、妖魔化了。
要真正让哲学揭开神秘的面纱,或者要让哲学在公众的眼里端正自己的形象,一方面需要哲学工作者自身努力,另一方面也需要哲学教育的普及与大众化。
哲学学科分类的历史原因与变革的困难性
目前,制约中国哲学事业发展的主要问题有两点,一是学科内部的二级学科的分工体制,二是哲学教育过于偏重哲学史的研究,相对忽视哲学问题,以及对现实重大问题做哲学研究。
就第一个问题而言,目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内部八个二级学科——马哲、中哲、西方哲学、宗教学、美学、伦理学、科学哲学、逻辑学比较齐全,这是我们的一个特色。但八个二级学科的分类方式并不完全合理。因为哲学作为一门独特的知识门类,它有自己的独特内部分类方法。在西方文化传统里,哲学往往分为形而上学、知识论、伦理学、政治哲学、历史哲学美学、科学哲学等内容。中国哲学界的分类则有自己的民族特色,其内部的逻辑是立体的、多重的,马哲是中国社会主义社会的指导思想,成为独特的二级学科,而中哲与西哲的分类又是以地域为标准来划分的,其他的几个二级学科又大体上是以哲学内部的逻辑划分的,但形而上学、知识论在当代的中国哲学教育与研究中,是不占重要地位的。故广义的中国哲学研究要与西方哲学接轨,有相当大的难度。这就涉及到了中国哲学研究一方面要照顾到民族性,另一方面又有与世界哲学相沟通的一面。
哲学的民族性与世界性
哲学不是自然科学,也不是社会科学,而是人文学的一种,它思考的问题,处理具体问题所遵循的基本思维原则有一定的共性与普遍性,但又带有相当强的民族特性。古代的中国人主要受儒家思想影响,也相信道家、道教、佛教的一些观念,但基本上没有西方人的上帝观念。其主流思想相信整个世界是由气构成的,甚至人的生命也是由气构成的,中医讲人的生命由精、气、神三者构成,就是典型表现。但对于“气”究竟是什么,古代的中国人没有用实验的方法去一步一步地去研究。中国人还相信整个世界是一个连续的存在,是自然而然的存在着,运动着,没有上帝创造世界的观念。这些基本信仰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人的哲学、道德、伦理、美学、宗教等多方面的观念。美学上与味连在一起的词很多,趣味、兴味,韵味、滋味、意味、体味等,甚至对最抽象的哲学道理——道的理解,也用“味道”或“道之味”等词来表达。现代哲学家冯友兰讲中国无“哲学”之名,而有“哲学”之实,传统中人讲的各种抽象的道理,其实就是“哲学”,但从来没有从逻辑的角度好好讨论究竟哪些内容是哲学的,哪些不是哲学的。今天,中国哲学遇到了西方的哲学,要学会西方人对于哲学学科的形式化的把握,要用西方人的哲学思考方式来思考抽象的道理,所以有很多痛苦与不适应,而西方人可以不理会中国哲学。这就是今天在中国社会做哲学研究的最大痛苦。中国哲学要走向世界,就要按照西方人规定的哲学标准去说话,去思考,这样做就是让中国哲学具有世界性。不过,这只是当代中国哲学发展的一个方面,不是全部。中国人还是应当坚持古代优秀的哲学思想传统,并用西方人听得懂的方式对他们说话。至于他们接受还不接受,那没有关系。一旦中国社会变得更加好了,西方人自然而然地就来学习中国人的哲学思维方式了。在乾隆皇帝时代,那时的大知识分子,如纪晓岚等人都知道西人有哲学,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里有介绍,写作“费禄所斐亚”,但那时的中国人根本就没有把西方人的哲学当一回事,因为那时的中国人很自大,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需要西方的哲学。所以,中国哲学事业的发展,既要追求世界性,也不要一味地迎合西方哲学。我们有自己民族特色的哲学。
发展中国哲学的可能性与具体方法
深厚、悠久的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代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实践,为中国哲学的发展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古老的中华民族在尝试着运用一种和平的方式发展现代工商业文明,用社会主义的方式实现现代化的建设事业,勇敢自信地选择西方社会产生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指导思想。这一世界历史上亘古未有的社会实践运动,必将产生伟大的哲学思想。与西方哲学依赖科学技术、宗教文化资源发展的路径稍有不同,中国哲学的发展往往都依托伟大的社会政治运动。当代中国社会主义改革、开放事业,为当代中国哲学的发展提供了现实的动力。而中国各大学哲学院系以开放的姿态向西方哲学界学习,为我们的哲学事业提出了具体的、现实的可能性。
就具体的方法而言,一方面要不断地译介西方大量的哲学名著,有些名著应该不只是有一种译本;二是更多派人到西方学习西方哲学,回国后从事中西哲学的融通工作;三是不断展开学术对话,召开各种形式的哲学会议,将西方人请进来,也将我们的人派出去。在这种双向的哲学交流中,发展中国哲学。目前,哲学院正利用学校振兴文史哲的契机,加大对外学术交流的力度。
哲学的希望与武大哲学学院的前景预测
从世界范围看,专门从事哲学专业研究与教学的从业人员队伍规模,都是比较小的。但哲学对于大众生活的影响却是很大的。人们学习哲学并不都是要成为哲学家、哲学教授,而是要学会“用正确的方法做正确的事情”的思维方式与价值取向。现代社会生活变得越越来复杂,很多事情仅仅用简单的对错、好坏来评价,已经远远不够,这就需要学会用哲学的分析、综合的头脑来思考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生。大学生应当将哲学作为基本的人文素养来学习,而不一定要从事哲学研究。所有的大学生都应该在一年级、二年级选修几门哲学课程,这对于他们未来的工作与人生都是极有好处的。哲学的希望正在于对复杂的现代生活提供一个具有分析与综合能力的头脑,而不在于它提出多少正确的、现成的结论,让人们当作教条去记忆。这样的记忆哲学是没有前途的,也是没有希望的。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的希望就建立在对哲学事业性质的正确理解的基础之上。目前的排名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一时上去了,也可以一时下来。而且不同的评价体系,其排名的顺序也有所变化。不重视学科排名,不是清醒的现实主义态度,惟排名而做哲学研究,那将丧失哲学教育与哲学研究的真谛。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应当以培养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合格公民、优秀建设者、各行业的领军人物为自己哲学教育的神圣使命,同时又要在哲学研究方面发表更多优质的论文与论著,或提出真正的哲学问题,或为历史上遗留的著名哲学问题提供具有长久学术价值的解题方案,或为当代中国、世界的现实问题提供具有参考价值的思想方案。如能做到以上几点,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将长盛不衰。
(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学院院长)
(编辑:冯林)